一枕清秋
第二十七章：往事
秋剪罗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真要拿这事问沈清秋，沈清秋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了。但是他又无比的清楚，那是一个可怖的人，他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成就了沈清秋这个人长达至今的心魔。
白天里，秋剪罗喜欢打他，甚至说可以说是十分热衷于这件事。沈九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凡人会拥有比魔族更扭曲的心理。难道说，看着他几乎是毫不遮掩的怨恨的眼神，反倒让那人兴奋无比，所以才会在打了之后又自顾自的笑得前俯后仰？
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秋剪罗对他的态度才会温和一点。
可那才是地狱的开始。
沈九宁愿他揍自己，揍得越凶越好，就是打的他皮开肉绽，打的他毫无尊严，打死都好！不要啊，不要用那双肮脏至极的手碰他！
不要摸他的脸，不要一边摩挲着他的锁骨一边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然后扯动着脸上的皮肉，轻声细语道：“反正你已经被我买走了，海棠挺喜欢你，不如本少爷赏个脸给你，做秋府的便宜姑爷怎么样？”
……秋剪罗，你要是死了该多好啊。
秋海棠也随着沈清秋抿了口茶：“我父母已经年迈了，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事务基本都是由哥哥来打理，可是有一天他死在了外面。是镇上的人把他的尸体运回来的。”
“父亲病弱受不了打击，而在之后没过多久母亲也随着父亲一并走了。”
沈清秋从来没想到过竟然会是这样悲惨，再思及是自己存了私心迫切的想知道秋剪罗的下场才剥开了别人的伤心事，当下有些尴尬。
“哈哈哈，沈峰主别在意，过去了这么久，再如何我也得泰然处之了。否则怎么活的下来。”
沈清秋蹙眉：“‘活的下来’？”
秋海棠微怔，一瞬间浑身张扬的气势都萎靡了下来：“啊……”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真的还会有机会跟旁人谈诉我的过往。”秋海棠又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其实也没什么，就像很多人会料到的一样，在我父母去世之后，各方亲戚都对我们秋府那点点家业趋之若鹜。”
“我逃了出去。”其实是被赶出来的。
“可是逃出去之后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很迷茫，所幸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秋海棠语气轻轻，“他说如果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话，那就当他的弟子跟他一起修仙吧。”
故事听起来真像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秋海棠讲的太轻松，好像当年那个沦落到跟野狗抢饭吃的人不是她一样。
秋海棠强烈的自尊让她无法将这些事原原本本的说出口，她也不希望让沈清秋知道她竟然沦落到了那种地步。难得还有人知道她还是秋府小姐时的模样，那便让那人永远的这么认为就好了，好歹能提醒她，她至少还有那么段美好的时光。
“说起来我还要称他一句‘师父’”秋海棠嗤笑一声，“他算什么师父！从来只会教些偷鸡摸狗投机取巧的小人之事！”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在认他做了两年的师父之后才发现是他杀了我哥哥，多可笑啊……我们一路上的盘缠就是他从我哥哥身上扒下来的！”
“倘若不是那天巧合谈及此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跟仇人生活了这么久！”
秋海棠深呼吸一口气，笑了笑，道：“所以我杀了他，然后自己跑出来当了一介散修。”
“本来我是想去加入仙门的，可是我根基太差，在最适合固基的时候却是跟着无厌子，所有仙门都不需要我这种根基差的弟子。”
“正好跟峰主相遇的时候又跟魔物苦战了，身上衣物都脏的不能穿，便只能向同行的幻花宫人要了件衣物来穿。就是身上这件，哈，听起来怎么这么落魄。”
“……不知沈峰主听了这些事情还会不会答应我的请求，但凡峰主有一丝不愿，秋某即刻离开清静峰。我也很清楚我的行为属于什么，再如何那人也是我的师父，我这样分明是不顾伦理欺师灭祖了。”
沈清秋长长的睫毛在打下一片剪影，他轻轻扇动了会儿折扇：“收你为徒的人叫什么名字？”
秋海棠眨了眨眼，没料到沈清秋怎会把话题扭到这儿：“他对外宣称‘无厌子’。”
沈清秋点了点头：“今日便到这了，我已经吩咐了弟子为你在清静峰暂时安排了住处，至于今后且等待一段时日，我会为你安排好。”
秋海棠其实隐瞒了很多她不想说出来的东西，或如她被赶出秋府后经历了什么，或如无厌子都教了她什么，又或者，她跟着无厌子一起做了多少违背良心的事情。
杀人越货，浑水摸鱼。
她早就从内里脏掉了。
杀了无厌子又如何？她还能怎么样！？
她爱的秋府回不来了啊，最爱她的哥哥也永远回不来了啊！
所以，在知道沈清秋就是沈九的那一刻，她本能的想要去抓住那唯一的希望，就算她跟沈九相识其实只有小时候那短短半个月，就算她跟沈清秋地位相差悬殊，秋海棠承认自己很自私，她私心里期望沈清秋可以只凭幼时的相识之情便能帮她，救她于苦海之中。
秋海棠不想再流浪了，随便给个地方，让她安定下来吧，哪里都好，只要不再是一个人。
这一次算是少数的沈清秋外出回来后岳清源没有来找他，究其原因，也只能是是因为岳清源也因为任务出去了。
挺清闲。
阳光打到沈清秋的身上，像是给他拢上了一层光膜。
答应帮秋海棠并不算他一时兴起。这个在他记忆里面容早已模糊的人，是他在秋府时唯一能算得上温暖的回忆。
秋府是地狱，那里充满了扭曲的人性所蕴含的腥臭味，在这种环境里，只有“真诚”是光。沈清秋很庆幸那时还有秋海棠的存在，可以让每日活在恐慌里的沈九得到一丝慰藉。
就凭着这点情谊，沈清秋便一定会去帮秋海棠。
秋剪罗该死，但秋海棠不一样。那个女孩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安排好了跟秋海棠有关的事务，沈清秋抬手扭了扭手腕，眼角都带着极致的冷淡，然后，这冷淡被嘴角扯起的略微有些诡异的弧度打破了。
……洛冰河那小子最近似乎是过的很惬意啊，看着就让人很想招呼招呼他。
沈清秋在刚刚那一下突然就想通了，他的确不喜跟小孩计较事情，但洛冰河是个“例外”。曾经可是有人明明白白的跟他说过洛冰河这人很有特别之处，特别招他打算不算其中一点？
臭小子天天讲话阴阳怪气的他都还没揍他，这次竟然敢直呼他沈清秋的名讳？小子找死的方式可真不一样啊。
沈清秋冷哼一声，起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竹叶被风吹得飒飒响，半遮半掩阳光的竹林实在是一个颇为雅致的景观。
洛冰河没想到沈清秋会专门折回来找自己，且一看面相就知道这人肯定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洛冰河嘴角抽动了一下：“师尊。”
沈清秋“啧”了一声，打量了一眼被竹林合抱起来的空旷的土地，折扇轻轻挥动，语气是格外的挑刺：“别叫我‘师尊’，你‘沈清秋’不一口一个叫的很顺溜么？小白眼狼。”
洛冰河顿了顿，抬头看向沈清秋。
被颠覆的世界线真的很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能是明明都是在对他说侮辱性的话语，但面前这个人说出来，却远远没有以前那么让人讨厌。
以前的沈清秋骂他的时候总是狰狞着一张脸，模样丑陋至极。
沈清秋见洛冰河被这么说了反而还胆大地抬起头来跟他对视，当即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
然后沈清秋就更气了。
在人间游历了两个月后被隐隐按捺下去的怒气此时又被惹了出来，还有火上浇油之势。
“你这人，怎么比柳清歌那厮还要招人打。”沈清秋拧紧了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冰河感觉自己好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那么一点点憋屈的意味。
这感觉挺新鲜，想到这里，洛冰河不自觉的在心里笑了笑。
“上次的确是弟子的不对，不知师尊怎样才能消气？”
“谁说为师要惩罚你了？”沈清秋勾唇，笑了笑，以至于那冷淡的眼尾都翘了不少，“仙盟大会还有三年时间开启，让为师来试试你现在的实战经验达到了何种效果。”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宿主，我觉得他是想打你】
“……”
【你可以拒绝的，他自己都说了不是惩罚你了，你要是以要继续修炼的借口拒绝了的话他就没办法针对你了】系统我真聪明。
“……”
洛冰河没理它。
洛冰河捋起衣袖，正了神色：“不知师尊想如何试探？”
沈清秋依然扇动着他的折扇，缓缓道：“苍穹山派的身法为师已全部授予给了你们，我们双方都用苍穹山派身法，如若你能打到为师，便算你赢。”
这一听就知道是很荒谬的要求，，一个在修行路上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要跟一个修行不到两年的人比身法，提出者绝对是故意要整某人，但洛冰河听了之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宿主你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你能赢沈清秋？】
“不一定。我前世修习的身法不是苍穹山派的身法，不能在沈清秋面前使用出来，如果只比苍穹山派身法，我可能要稍逊一筹。”
【那为什么还要……】
“觉得挺有趣的。若是以前的沈清秋来找茬定不会用这种法子，看他现在一脸倨傲的提出这种要求，我怎能扫了他的兴。”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觉得洛冰河有点奇怪。
“那便开始了。”沈清秋“啪”一声合上折扇，唇角带笑，眉眼却清冷。
“是，师尊。”
于是劲风不断刮起，俩人脚下步法都诡谲莫测，身形变换之间，速度快的惊人。
沈清秋暗暗吃惊，没料到这小子的成长速度竟如此之快，身法的掌握程度几乎不亚于他。
“身法是不错。”沈清秋道。
“承蒙师尊夸赞。”
“嗤。那也别开心的太早。”
沈清秋可没忘记他的目的，他手持折扇，步法折转之间，上等梨花木打造的折扇不偏不倚，就这么敲在了洛冰河的肩上，“咚”的一声闷响，听的人牙发酸。
“错了，方才我进攻时你应该向右出脚。”
“弟子受教。”洛冰河的脸色在挨了那一下之后瞬间黑了下来，可听见沈清秋后面那句说教的话之后，又突然晴空万里。
系统老老实实的待在洛冰河识海里，不敢吭声。
“咚”
又是一声闷响。
只论苍穹山派的身法，洛冰河还真就略逊于沈清秋，他前前后后挨了沈清秋十几下，而沈清秋也只是气息有些紊乱。
不用瞧，洛冰河也知道自己的后背肯定是布满了淤青，那都是沈清秋敲出来的，一点力都没省。
报复的手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一样狠。
洛冰河又好气又好笑。
他又躲过了沈清秋的一次进攻，道：“不知师尊可是试探出来了？”
沈清秋反问：“怎么，你有怨言？”
“弟子怎敢。”
话落，洛冰河一扯嘴角，笑容里带着明显的一丝恶意：“那弟子便得罪了。”
不过上天肯定是故意想跟洛冰河开玩笑,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在自己使用身法的时候……摔跤。
他面对过多少生死之况，成为魔君的路途上每一步都是用血肉堆积而成，洛冰河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会因为一种极其丢脸的方式而使身法失效。
腿脚一软，洛冰河整个人都要向前倾倒。
可他并没有摔到地面上。
鼻尖传来淡淡的竹香，那是一种十分好闻的味道，洛冰河从来没在第二个人身上闻到过。亦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洛冰河这个人从来没有跟沈清秋有接触的这么近过。
“使用身法的时候竟然会被自己绊倒，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敢犯？若是被旁人看见，你也不怕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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